台灣的政治菱鏡－318 學運觀察之五 （寫於3月25日）
《只是觀察 無關立場 拋磚引玉 敬請討論》
亞洲周刊 2014年4月6日 第28卷 13期
范疇，兩岸專欄作者，連續創業者，組織戰略顧問。紐約哥倫比亞大學哲學研究所。曾出版《台灣是誰的？》､《中國是誰的？》《與中國無關》等書。
原文：（截稿於 3 月 25日））
一道原來是白色的光，經過牛頓的菱鏡，折射出紅橙黃綠藍靛紫七種原色。發生在台灣的一場三一八學運，就像牛頓的菱鏡，折射出了台灣政治的原色，而這些色彩並不美麗。可以說，台灣多年來自傲的民主，一次性的被打出了原形。
三月十八日，學生團體攻佔了立法院，在內安寨紮營，而國民黨政府中樞無主，總統馬英九將此事定調為「暴力違法」，擺出「不接觸、不溝通、不讓步」，也就是「不戰、不降、不和」的標準馬氏三不原則，任由學生佔領立法殿堂六天，二百多位律師團護盤。第六日下午，行政院長江宜樺邁入現場溝通，但被學生以「無誠意」請回。
當晚，就在內定國安會秘書長、馬英九第一親密戰友金溥聰下飛機的同時，學生群中的激進鷹派轉戰行政院大樓，數百人攻入，數千人圍場，民進黨「天王天后」進場。凌晨一時許，國民黨政府一反六天來的不作為，出動水龍車、鎮暴盾牌、警棍，以強勢警力成功清場，過程中，數名警察及上百學生受到輕傷。就這樣，台灣政治罐頭被打開了，各種蠕蟲爬出，提供了一次觀察台灣政治生態的絕佳機會。
而今（3月25日）事態還在演變之中，外人還難以為三一八學運定性定調；其複雜性就像馬航MH370班機的謎團，一開始以為解密點在南海，結果兩週後說是在印度洋。然而，有一個結論是跑不掉的，那就是三一八學運將帶來台灣政治的分水嶺，不只是它對二零一四「七合一」地方選舉的作用，還包括了二零一六年的大選和立委選舉。
學生團體中，已經演變出「以體制改革為訴求」的鴿派與「繼續對衝政府」的鷹派。這不奇怪，連清心寡慾的和尚都要爭住持，何況熱血的群眾？凡有群眾聚集，如不加以組織，烏合之下就會出事，而一旦加以組織，就會自然形成鷹派和鴿派。這是群眾運動的弔詭，也是群眾運動的詛咒。
立法院場內的鴿派，已經逐漸由「立法院佔領者」變成「被關在立法院的囚徒」，囚禁他們的不是警察，而是場外的、甚至全台灣的群眾鷹派。鴿派可能只有兩個選擇：滿足鷹派的升高戰事壓力，或者被其他人取代。而挑起兩派矛盾的，不一定是場內場外的自己人，任何外人，只要抓對時機，都可挑起不滿。
學生初攻進立法院，社會嚇了一跳，感覺學生變「鷹派」了。事實上，比起政客，學生只能算是「雛鷹」，陰沉的老鷹藏在老巢內，等待無後顧之憂的雛鷹做出老鷹們有所顧忌的高難度動作之後，才緩緩的撲動大翅，盤旋兩圈之後才下場收割。以台灣之悶，以馬英九目前威信掃地之程度，社會上的「雛鷹」供應將會不斷。在上空盤旋的老鷹目光銳利，鷹腦內盤算的，正是群眾運動的弔詭邏輯。
相對於國民黨政府的無作為，民進黨則忙於收割學運的成果。雖然學生群中也有民進黨的支持者甚至幹部，然而多數的學生還是秉持近來才開花的青年理念：拒絕政黨、政客介入。極為不幸的是，在馬英九的姿態下，民進黨對學生群體的政治影響力大為增加，眼看著就要由一場清純的「抗議體制、抗議立法程序正義」的運動，轉為一場掛靠在「反服貿」、「反中」情緒下的「學生支持民進黨年底選勝國民黨」的群眾運動。
發生在去年的「馬王政爭」，也就是那場總統兼國民黨主席的馬英九格鬥國民黨籍立法院長王金平的鬧劇，也成為了三一八學運釋放出的蠕蟲之一。馬英九是個下半身做總統、上半身做國民黨主席的分裂人，而王金平是個上半身在國民黨、下半身在民進黨的分裂人。大半年來，馬英九時而用上半身打王金平的下半身，又時而用下半身攻擊王金平的上半身，而王金平則用下半身挑弄馬英九的下半身，台灣的立法、行政、司法中樞因而全部亂了套。台灣，被這兩個分裂人弄慘了。
馬英九式的「黨府不分」，王金平式的「立法院密室搓湯圓」，已經Hold不住台灣的政局了，更應付不了年輕一代的意識覺醒。這兩個上下半身角色錯亂的分裂人才是台灣近年的亂源，而他們都還在利用三一八學運中的學生。
三一八學運，從一開始的「反服貿立法黑箱作業」這個針對惡質政黨政治、惡質立法的控訴，進而演變成為「反服貿」、「反中」、「反國民黨」、「反馬英九」，重心逐漸在轉移。倘若學生們能夠堅持初衷，並將理念提升至「反對立法院任何黨派的黑箱作業」的高度，這場學運的意義將大為不一樣。
不可避免的，北京的中南海將視三一八學運的最終結局，而做出對台政策的調整。二零一四、一六藍綠誰勝選，對北京來說其實並不關鍵，因為只要台灣的惡質政黨生態不改變，誰當家都不難對付，在現有的生態下，唯權唯利個性是不分藍綠的。但如果跳脫藍綠的第三種氣質青苗冒出頭，中南海就得重新思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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